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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亞北部,由邊境城市Moyale至Merille的惡劣路面 

肯亞北部,由邊境城市Moyale至Merille的惡劣路面。

Log-logo的Merigo women’s camp 

Log-logo的Merigo women’s camp房間,僅是由原始材料搭較的矮房,房內不但沒有家具更以泥土為地板,但實為這段路最舒適的居所。

 

(一)折磨

  又發飆了,這次在我腦中斷掉的不只有稱為理性的線,還有一條稱為人性的線。我隨便把單車往路邊一擺憤怒的追了過去,並從路邊抓起一把……黃沙,石頭呢?怎麼找不到石頭?

  雖然事後我用和緩的語氣寫完小孩與白爛雞這篇文章,你也許可以想見當路邊的頑童邊對我降下隕石雨,邊扯著貨架上的行李,一邊的成人不加以阻止,還有說有笑只差邊吃爆米花的看戲之際,我是多麼生氣。若是在台灣發生同樣的事情,看戲的大人,或許是小孩的家長,在婉君的主持正義下,即使被寬宏大量的免於一死,下跪道歉是免不了的懲罰。可是在這裡,人群鳥獸散後,我只能默默的離開,並學會麻痺。

  這事件的導火線中有我自身的粗心大意,例如貨車駛離Moyale,我才驚覺幫我找貨車的掮客不誠實的把我託他幫我換錢的找零吞了;提早在馬薩比特(Marsabit)下車的決定,貨車司機理當退我一部分的車資(我原本預計搭貨車到伊西奧洛(Isiolo),而Marsabit約在半程)。但是司機卻阿莎力的回應:「那筆錢給老闆了,你自己回去Moyale跟他要。」而兩個年輕人在馬薩比特幫我帶著單車與行李,在只用星光與微弱燈泡照明的小村落內找尋適合我預算的旅館,找到旅館後,年輕人夠義氣的跟我各要了1000肯亞先令,合約新台幣350元的小費。還有一臉純真想幫我推車跟我要服務費的,這在衣索比亞見識過了,唬弄不了我。除了粗心忘記要回屬於我的零錢,我對善行一如以往的報以微笑,卻也粗心的忘記善行不總是等於善心,有時只是善人害怕下地獄。

  從我跳下貨車的馬薩比特到伊西奧洛的250公里,以中國為首的工程團隊正在打造雙線道柏油道路,可惜的是這條雙線道路不屬於我的年代,從馬薩比特到Merille,約在往伊西奧洛半途村落仍是未鋪面的土石路,人煙杳至,村落間的距離宛如天地之遙,加上路況的折磨、烈日與乾燥空氣的考驗。實在讓我很難心平氣和的面對從馬薩比特到Merille130公里,黃沙裡的石塊縱使令人討厭,但是路旁有刺耐旱植物的「逆襲」-藏在黃沙中難以察覺的針葉,卻是最可惡的武器,爆胎為家常便飯,也成為飯後點心。而單純的黃沙也不能簡單應付-車輪會陷在沙中,讓我進退兩難,牽車走過是唯一正途。這條路啥都沒有,就是寬,至少雙線道之譜,於是,我常常從路的左邊騎到路右邊,再從路的右邊牽車回道路的左邊。因為,從路的一側看另一側,總會出現「道路的另一邊是天堂,單車比較好騎」的海市蜃樓,而事實上,天堂真的會出現,但那是路途中的村落,而不存在於杳無人跡的崎嶇道路的角落。這裡,當我努力前進,從日出之際就不倦怠的踩著踏板向前,天堂,會在黃昏之際出現眼簾。

 

(二)天堂

  Log-logoLogologo)距離馬薩比特約50公里,雖然僅是汽車一至二小時的距離,,但單車騎士應該知道在未鋪面且與廢棄林道相仿的不佳路況,負載沉重行李下,50公里卻是單車一天的路程。嚴格說來Log-logo不是一個村落,充其量只是有簡易餐館與加油站的中繼站,男人多出外工作,獨居的女人用樹桿與稻草圍成他們的家園,幾間矮房,乾季偶爾枯竭的水井,與幾台發電機是她們所有的家具。位在Log-logoMerigo women’s camp也許不存在旅遊書中,但對當地人而言卻是這段路程最知名的住宿地點。

  雖名為women’s camp(女人的露營場地),她們很樂意接待路過的旅人,不論男女。24小時持槍男性守衛輪值讓宵小難以靠近,電線未鋪到這裡,使用發電機讓camp裡面沒有電器,當然也沒有插座。所有的建築物都以樹枝與草桿搭成,包括供住宿的矮房與茅廁,雖然簡陋,但是矮房裡面卻有乾淨的床褥與蚊帳,一晚一人300肯亞先令約台幣100元的價格,是旅人最好的過夜場所。

  雖然沒有接受過正規服務訓練,有些女人遭受家變。在這個物資缺乏與醫療環境不佳的荒野,生命的消逝常無法預期,但是她們對我這個外來客仍極其殷勤,打水供我洗身,協助我換內胎與補胎,並帶我步行來回到Log-logo村落內唯一一家餐飲店。這頓飯花了400肯亞先令,含4張麵粉煎餅,2杯奶茶,1罐礦泉水,與一盤200先令的羊肉塊,勞累一天,我很少在飲食上節省經費,何況上述食物是一整天的唯一選擇。越過衣索比亞與肯亞的國界後,衣索比亞的國民主食—injera在肯亞有時被稱作anjera,並不多見,取而代之的,是台灣常見的主食,名稱不同但差異不大。

  翌日繼續前行,另一個村落LaisamisLogologo50公里外,路況相同惡劣,但坡度起伏較小。相較於Log-logoLaisamis是大型的聚落,維持這個聚落的生計來自警力的駐守,所有車輛都得在檢查哨盤查無一例外。因此相機再度被視為邪惡巫師的法器,肯亞人期望旅客在繳交昂貴的門票費與嚮導費後,拿相機在國家公園內拍攝野生動物-他們最引以為傲的自然資源,或是在現代化的首都奈洛比拍攝摩天大樓與東非最大的國際機場,而不是拍攝空氣充滿沙粒的殘破小鎮,人們像在拍攝美國西部拓荒影片般,用手推車搬運貨物,用水井取水,用發電機發電,用樹枝生火。來往的汽車是突兀的交通工具,而持槍的警察則提醒人們持槍搶匪的存在。他們有些是當地的滋事分子,但更多是與鄰國索馬利亞極端宗教主義結黨鬧事的恐怖分子-他們槍械武器的來源之一。這些被稱為banditry,間接造成以奈洛比式搶劫(nairobbery)聞名的首都奈洛比的傢伙,在許多旅遊書占的版面還比象群與獅群大,對於肯亞人,他們是夢魘,也是揮之不去的恥辱。

  Laisamis唯一的旅社-Al-munawar hotel一晚一人400先令,約新台幣135元,Al-munawar是阿拉伯人常見的姓氏,東非的阿拉伯後裔大多是經由索馬利亞海域,由阿拉伯半島來到東非大陸,東非大陸的野生大型動物或許令人生畏,但相對於阿拉伯半島的乾旱酷熱,東非的地形氣候更適合農耕居住。Al -munawar附有菜色較豐富的餐館,餐館有菜單,而菜單在這裡是很少見的東西。昨天在Log-logo的飲食,點菜完全是在不知價格下進行的,維持預算當然重要,但在偏遠的村落吃頓飯會花大筆銀兩嗎。

  雖然天堂裡沒有按摩浴缸,但在寸草不生,閒人忙人都鮮入的荒蕪大地,能夠坐下來好好吃頓餐,在守衛與警力的保護下暫時遺忘屋外情勢的緊張,或是看著滿天星斗發呆,昏暗中手推車如同裝有衛星導航而不相撞。我想,金錢真的是身外之物,至少,今天又是搶匪休息騎車大吉的一天,至於明天會不會遇上搶匪?知道下一個天堂在哪裡可能更加重要,而看看自己的衣著與裝備,騎乘時發出怪聲的通勤車上,行李不是用有鉤彈力繩五花大綁就是用塑膠袋隨便掛在把手,這個可憐人,誰下的了手?

 

(三)天堂裡的罪犯

  有人下得了手。

  回到我在馬薩比特往Log-logo那天中午,我遇到一位單車騎士,這裡遇到單車騎士不算是特別的事,畢竟非洲大陸浩瀚廣大,但穿過東非中部只能經過肯亞與衣索比亞,往東是索馬利亞,往西是南蘇丹與剛果民主共和國(P.R. Congo)等想冒險犯難也很難拿到簽證的國家。而連結衣索比亞與肯亞只有這一條土路。這位騎士車出了問題,得找汽車幫忙載送到下個村落,他與我前進反方向,我可以從他身上得到未來的路況:路很糟,然後你未來的路上會遇到很多野蠻的小孩對你丟石頭。這句話我在衣索比亞聽過,但是口氣截然不同,衣索比亞的單車騎士是一臉輕鬆有趣的跟我述說頑童向他們降下隕石雨的事件,而面前的單車騎士則是一臉嚴肅正經。

  我不是女巫,為什麼這個年輕人要對我丟石頭?更糟的是,圍在他身邊的頑童起而效尤,並傳來歡樂的笑聲。當這群丟石頭的「老少」-有長喉結的也有乳臭未乾的,丟石頭丟得那麼認真,故意找大顆的,是馬拉松跑膩了改擲鉛球嗎?恐懼從心底油然而生,聽說肯亞每個人都有羚羊的基因,而車輪下的爛路讓單車如限泥淖,若他們追上我會發生甚麼事呢?戰或逃擇一,逃不了,只能假裝勇敢,而憤怒是恐懼的極致。把單車往路旁一放轉身追了過去,我也是猴子演化的人,野蠻的基因大家都有,我追不上他們也找不到石頭-也許有些石頭被持槍搶匪拿去當路障,但多數的石頭被當作建築材料,非熟門熟路的只能抓到一把黃沙,找不到石頭。這不是偶發事件,,從MarsabitLaisamis,路爛了,人似乎也壞了。但是,這個行動背後真的只是小孩的遊戲,沒有其他原因嗎?從衣索比亞到肯亞屢見類似的行為,我很想知道背後原因,但當地人只笑笑的回應:你該慶幸他們這樣做出於童心,而不是野蠻。

  當時,頭頂烈日,腳騎爛路,背擋巨石,還有如第一段所述,周圍各種的「大衛魔術秀之從我的錢包變出個洞」,實在讓人很難靜下心享受周圍的一切,但仔細回想,雖烈日當空,但徐徐微風與乾燥的空地抵銷了炙熱;路途辛勞,但每50公里的休息住宿地點恰好是在土石路上騎乘單車一日行程的最佳安排,路上有丟石頭的大衛、當掮客的大衛、爭著幫我推車的大衛,還有變魔術的大衛,但沒有遇到當持槍搶匪的大衛, 或許這幾天banditry只踏青不行搶。幸運是事後的領悟,而我把當時的苦頭幻化成美好的夢,代表我有超凡毅力嗎,也許不是。但確定的是,把苦難包上糖衣是每個旅人的必備技能之一,而苦難總會越陳越香,最後變成魂牽夢縈的美好回憶,苦難再次降臨時最佳的麻醉止痛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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