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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客自行找貨架乘坐或站在駕駛座與貨斗之間的狹小平台,不停整的路面讓貨車不斷跳動,乘坐十分不適 

乘客自行找貨架乘坐或站在駕駛座與貨斗之間的狹小平台,不停整的路面讓貨車不斷跳動,乘坐十分不適。

貨斗中因貨車行駛不平穩而焦慮的駱駝 

 

貨斗中因貨車行駛不平穩而焦慮的駱駝。

乘客乘坐位至示意圖,圖片中的他車較我乘坐貨車小輛,但同樣的是貨車也是承載無價值的貨品避免被搶

乘客乘坐位置示意圖,圖片中的他車較我乘坐貨車小輛,但同樣的是貨車承載無價值的貨品避免被搶。

 

(一)

  我在衣索比亞與肯亞間的國界上,這條極不自然的直線來自殖民地時期畫分國界的常用方法之一:諸列強領導人端杯熱茶,在非洲地圖上溫習學校學過的「尺規作圖。」一般說來,這類完全不考慮實際民族分布與地形的國界常是獨立後兩國紛爭的源頭,但是在這條乾旱直線上卻有不同的情勢。

  肯亞的北半部國土是一片空白,這是除了野生動物,人煙罕見的荒蕪大地。衣索比亞與肯亞間交往密切,偶有當地人使用車輛穿越這片大地,但是使用車輛並以連結兩國的唯一公路往返兩國,而不使用快速的飛機,絕非明智之舉。由衣索比亞往南翻越國界進入肯亞,取代衣索比亞境內柏油路面的是無盡的土石黃沙,這條連結兩國的交通命脈居然如此不堪。肯亞,東非諸國發展最好的國家,在這裡只是旅遊書裡的文字,有此一說,但看不到。

  Moyale,這個跨越國境兩側的小鎮,沿著主要道路綿延了大約3公里。衣索比亞的Moyale是新舊並陳的小鎮,有高硬體設備的餐廳、旅館,還有數間銀行與提款機。而肯亞的Moyale則遜色很多,除了銀行與提款機,再也沒有現代化的建築。對於使用陸路的跨國旅客而言,國界兩側的Moyale只是必經的節點。而對於單車旅行者,崎嶇不平整的土石路與路旁得有刺植物只是小小的阻礙,由Moyale往南,路上有著更危險的東西。

  在肯亞的Moyale,我習慣性的向這個平凡卻忙碌的小鎮街景按下快門,一旁身穿綠衣,手持槍械的銀行守衛大動作的斥責我的行為。這個動作讓我大吃一驚,因為那只是沒有焦點的相片,鏡頭不針對特定人事物,而只是用來記錄旅程中重要的時間與節點。原來,守衛的動作也只是出於習慣,肯亞北方空白的國土,如同真空的宇宙,並非空無一物,而是充滿「暗能量」,地理形勢上近似美國墨西哥間的三不管地帶,犯罪的溫床,是當地居民對這裡的印象。

  「這裡不能照相,誰知道你在照甚麼。」銀行守衛一臉嚴肅的跟我說,在很多國家都有不能向政府機關照相的規定,我不清楚肯亞是否也有類似規定。但是,肯亞Moyale的政府機關(如通關口岸辦公室)與市區有數百公尺的距離,我的相機不可能拍攝到那些政府建築物,也許他誤以為我的相機是AK47

「喔,騎單車的。」他總算注意到能證明我不具威脅性的證據

「你要往哪裡騎?」

「往南,去奈洛比(肯亞的首都)。」在尚未獲知奈洛比危險情勢前,我當時尚將奈洛比列為預計路程之中。

「又是一個不怕死的,500公里的土石路,而且路上有持槍搶匪。」

「什麼?」我對我得到的訊息吃驚不已。

「上周有輛貨車被搶,車上乘客手機和錢包被搜刮,本來載滿貨物的貨車數天後才找到,貨車上只剩下幾個裝玻璃罐裝的可樂啤酒塑膠盒。這些搶匪聰明的很,他們還會故意放石塊在路上以拖延警察追逐的效率。」這句話讓我想到我在台灣某知名泛舟溪流的「鄉野傳奇」,業者在河川中精心的放置幾個大石塊,借這些石塊產生的激流以增加泛舟的刺激。

「這些石塊只有他們知道位置,而且他們還會用黃沙掩蓋石塊。上周的警匪追逐戰中,有輛警車撞到藏在黃沙中的大石塊而翻車。」肯亞是英語國家,警衛說的英語不帶口音,我也聽得一愣一愣,望向藍天無盡漫延的砂石路,我若貫徹始終,真的能進入大同世界嗎。

 

(二)

  面前身穿鮮黃色T恤與藍色牛仔褲,挺著微凸啤酒肚的矮胖男子,他的衣著雖毫無特殊之處,但是身材說明他在這個貧瘠的世界中絕非一般。

「你要去哪裡?」同樣的問題。

「往南,去奈洛比。」

「那你知道路上有持槍搶匪嗎?」

「知道。」

「那你知道上周有輛貨車被搶,車上乘客手機和錢包被搜刮,幾個人受了傷,本來載滿貨物的貨車數天後才找到,貨車上只剩下幾個空的可樂啤酒玻璃瓶。」幾個人受了傷,他特別強調。「你騎單車,孤身寡人更容易成為目標,何況,你出了事誰來幫你?」看我面露遲疑之色,他馬上乘勝追擊。「我認識一位貨車司機將前往奈洛比,要不要搭他的車,我會幫你談個好價錢。」

「貨車,會被搶的貨車?」

「別擔心,這輛車運送駱駝,沒人要搶駱駝,無論如何比自己騎車安全多了。」

聽了持槍搶匪的神乎奇技,要keep riding(繼續騎單車旅行),讓旅程持續下去的最好方法似乎是先搭一段車,只要到300公里外的伊西奧洛(Isiolo),離開搶匪的勢力範圍,我就可以keep riding。更何況在這300公里的土石爛路騎車,不知會騎壞多少中國小強的零件。搭貨車的決定似乎明智又合理,是吧。

  上貨車前有很多待辦事項。首先,我得買張進入肯亞的門票,肯亞的簽證政策是世界上最寬鬆的國家之一,幾乎所有國家居民都可在合法的邊境關口購買肯亞簽證,多數情況下不需任何文件,一手交錢填表,一手拿取貼有肯亞簽證的護照(肯亞不承認台灣護照,給台灣人的肯亞簽證黏在繳費收據的背面)。而肯亞的Moyale與衣索比亞的Moyale間無實質關卡,海關官員在路旁的狹窄辦公室裡處理旅人的證件,兩國的Moyale居民可以方便的自由走動(事實上,肯亞與衣索比亞兩國互免簽證),國界僅在於居民使用不同的貨幣。但是,簽證費用僅收美金(50美金),而從肯亞的提款機僅能取得肯亞先令,我得把由提款機領到的肯亞先令換成美金以支付簽證費用。另外,上車前得把行李整理妥當與填飽肚子,現在距離出發一個小時,哪台提款機能跨國提款並接受我的cirrus提款卡,哪家銀行提供最佳兌換比率?而肯亞的海關關口外排了一長串人龍,時間不等人,貨車不等我。

  受限於有限的時間,我接受掮客的提議,把提款機領取的3000肯亞先令,交給掮客換取美金,因為他最清楚哪裡能換到最佳匯率(光是找到能接受我僅存的cirrus提款卡就費了一番功夫),之後卸下單車上的行李,用有鉤彈力繩綁成一串,在肯亞Moyale唯一營業的點心攤裡,等待前進。

 

(三)

 在這個犯罪的溫床有兩種罪犯,一種是持槍搶匪,另一種是沒持槍的搶匪,何者出現為先,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另一方面,,我必須承認對「keep riding」的偏執常會讓我的決策近乎愚蠢,為了使旅程順利進行,我對貨車的執念,似乎昭告這位衣著隨便,身材不凡的黃衣掮客:只要給他貨車,我就能擁有全天下。最後,我用2000肯亞先令(給貨車司機與掮客的小費),與兩位搬車工(搬我的單車抬到貨車頂並綁妥)一人200肯亞先令,共大約台幣1500元的代價,換得了300公里的貨車之旅,因時間的緊迫與「報答」掮客的協助,我們未有冗長的議價過程。但是我給掮客的3000肯亞先令,以用來兌換簽證費30美金之後的找零,掮客卻隻字未提,我在匆忙之際也忘記要回這筆不算少的金錢。人心險惡,昂貴的貨車之旅並非奢華,而是比在土石爛路騎單車更加折磨的煉獄。

  貨車司機,首要工作是把貨物安全運送到目的地,至於在貨車上的乘客,用白話文說,不死就好。於是,司機開著貨車在土石上飛馳,貨車帶著司機與乘客在不平整的路上跳動,我極度不適的抓著鐵架,看著駱駝因腳下不停跳動的交通載具而焦慮的互咬,而單車的前輪的快拆隨著車子的跳動愈震愈鬆,眼見前輪快拆將與前輪分離,沒了快拆固定前輪,單車要怎麼騎?一旁的年輕人在我比手畫腳中即時的把快拆鎖緊(貨車噪音太大蓋過談話聲)。一旁的老先生,在極度不適的乘車過程卻悠哉的吃著點心,肯亞Moyale往南,僅每日早上一班公車並不足夠通勤需求,而路況也限制一般車輛的行駛。於是,往返衣索比亞與肯亞兩國間的貨車成為居民最方便的交通工具,而貨車司機也藉此賺取外快,這個由通勤產生的需求鏈在很多地方都看的到,但是包含為乘客牽紅線找尋將出發的貨車,和協助旅客搬運行李等以貨車為中心的通勤需求卻不多見。

  大約6小時後貨車帶我來到250公里遠的馬薩比特(Marsabit),平均時速約40公里,在這樣的路況可說是賽車等級的車速。而傳說中持槍搶匪放在路中間的石頭卻沒看到半個,看來今天乘車大吉,搶匪休息。號稱觀光小鎮,擁有國家公園在側的馬薩比特並不繁華,市容像電影中拓荒時期的美國西部,黃沙漫天,房子沒幾間,在這裡,我提早離開貨車,一方面這趟旅程實在過於不適,另一方面,我相信傳說,但更寧願相信傳說終究只是傳說。

  兩天後我到了村落Laisamis,這裡離柏油路的起點,土石路的終點只剩約30公里,在這裡我聽到了同樣的故事,但也聽到搶匪囂張的始末。「若道路鋪上柏油,貨車與警車能在平整的道路上行駛,加上肯亞對私有槍隻的嚴厲管制,那搶匪還混得下去嗎?」「路上黃沙上的石頭……,別傻了,重點是黃沙而非石塊,因為你無法在柏油路中間放一個大石頭而不被人發現。」來自肯亞鄰國索馬利亞的恐怖份子與走私槍械也是肯亞北部持槍搶匪廣泛的流竄原因之一,但是,若干年後由中國的工程團隊為首的改建工程完成後-把這條公路鋪上柏油並拓寬成雙線道路,想必有不同的景象。

  之後,當我騎在平整的柏油雙線道路,有輛由當地人駕駛的貨車停在我的身邊再度告誡我持槍搶匪的出沒,我該搭乘他的順風車嗎,而司機看上的是旅人的孤立無援還是他的財物?考慮片刻,雖然我知道謹慎只是旅伴,而不是支持旅人不放棄的力量,但我還是同樣的以騎車在土石路遇到的一位單車騎士對這個消息的回應:「我知道這個消息,無論如何我會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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